《倾听大理》节目邀您走进由市委宣传部主管、市文联主办的《大理》杂志,来倾听2024年收录其中里的一篇好文:《柿子花开》,作者:李文义。
李文义,大理州作家协会会员、语文教师,业余从事诗歌和散文创作。作品散见《散文诗》《散文诗世界》《大理文化﹒苍山特刊》《大理》《彝人古镇文学》《大理日报》《大理时讯》等报刊杂志,获征文奖若干,作品入选新华网、大理州委宣传部编《花雪月﹒乡愁大理》丛书;大理州彝学学会《大理新世纪彝族文学作品选粹》诗歌卷、散文卷等选本。
其实,万物都在经历着自己的宿命,于漫长时空里默默演绎着生命的绝唱。
想家时也会想起遥远的故乡那四棵柿子树,想起与柿子树有关的点点滴滴。流水般的岁月洗净尘世的芳华,唯有父亲的体谅、宽容和善良,在悠远的岁月里恒久不变,熠熠生辉……
——李文义
我时常在做着一个相同的梦,梦里总飘荡着故乡庭院外那几棵柿子树斑驳的倩影。满树的繁花、青涩的小果、金黄直至火红的柿子,高高挂满落尽树叶的高枝上,还有羽毛光滑、飞来啄食柿子的喜鹊、画眉、黑头公……
当我从恍惚的梦中挣脱出来,沿着记忆的长河溯流而上,便进入现实中真实存在过的那几棵柿子树,朦胧的记忆中满树柿子花开的样子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是的,柿子树就真实地存在于我的生命里,萦绕在我儿时恒久的记忆里。
故乡庭院外的四棵柿子树生命力极其旺盛,它们以昂扬的姿态生长在坡地上、菜地边和曲折的小路旁。它们不挑地儿,只要有土壤、水分和阳光,就能顽强地生长,且长得非常的茁壮和喜人。旁枝向四周舒展开去,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,就像一把把撑向高空的大伞,与庭院外的花椒树一同,构成故乡最为亮丽的风景,让我心生爱怜,时常想念。
每年立春过后,涌动的春潮唤醒沉睡了整个冬季的万物。柿子树在强劲的春风吹拂中尽情摇曳着,于绵绵春雨的滋润下沐浴着春日的暖阳,黑褐色光秃的枝干上悄然萌发出点点芽孢,长成满树的嫩芽直至苍翠欲滴的绿充盈着整棵树干。
到三四月份,柿子树迎来了一年一度最美的花期,绿叶间点缀着黄白色的花朵,像极了一盏盏倒挂的小灯笼。满树的柿子花开,绚烂了整棵柿子树,惹人喜爱。一阵春风,一场春雨,枝头黄白色的小花上挂着些许雨珠,晶莹剔透的花间透出高贵而纯洁的品性,总是赏不够。有时,树下也会零星散落着因暴风骤雨而过早凋零的花朵,令人心生怜惜。那些历经风雨洗礼依旧高挂枝头的花儿,日渐变成一颗颗青涩的小果子,在时光和岁月里,由青变黄,由黄变红,直至成熟。每年金秋十月柿子成熟的时候,父母亲都会把个儿最大的柿子挑出来给亲戚邻里送去尝尝鲜;把从树上采摘下来的柿子捂到谷糠里,到赶集的日子,背到集市上卖,以买些油盐酱醋补给家用。
1989年冬天一个寒冷的早晨,村里小监生家爹找到家里来,跟父亲说那棵菜园子边上的柿子树越长越粗壮,向东延伸开去的枝干,遮盖住了树下他们家的猪圈,且每年冬天柿子树叶子掉落下来,积压在他们家猪圈房顶上,清扫起来非常麻烦,想商量一下能否把柿子树给砍掉。看着小监生家爹轻蔑的眼神,再看看父亲沉默不语的样子,我担心父亲的善良终会断送了那棵柿子树,十岁的我小小的心灵第一次感觉到人心的险恶,我担心菜园子里那棵柿子树可能会遭遇它最终无法掌控的命运。
“他这不是无理取闹吗?柿子树早在他们家盖猪圈之前就长在那儿,岂能现在他说砍就砍?且那棵柿子树是咱们家甚至是整个村子里品种最好的一棵,结的果儿个大,椭圆的,无果核,砍了太可惜了!他简直是欺人太甚了……”等小监生家爹后脚才跨出院子门槛,我满含眼泪对父亲说道。我心想着,小监生爹不就看着老父亲沉默寡言、老实巴交的,拿软柿子捏嘛!
结果父亲冲我吼道:“大人的事情,娃儿别瞎操心!”我委屈地哭着走开了。接下来的几天里,我常常靠在菜园子里那棵柿子树下默默流泪。想起记事以来,每年十月柿子日渐成熟,我做饭到菜园子里撇些青菜叶时,常常会在绿绿的青菜丛里发现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,那是柿子熟透了从树上自己掉落下来的,我用手抹掉灰尘,放到嘴里轻轻一咬,那口感软软的,味儿甜甜的,沁入心脾……
最终,父亲还是把菜园子里那棵柿子树给砍了,没有要求对方赔偿一分一厘。他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。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从心里怨恨自己的父亲太懦弱没能留住柿子树。无眠的深夜里,父亲床边那声声沉重的叹息,带走了菜园子里那棵柿子树一切美好而难忘的回忆。
1992年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狂风大作,电闪雷鸣,夜雨滂沱。长时间的降雨,瓦沟雨水如注,院落外的路基和坡地塌方,导致直径30公分和50公分的两棵柿子树在暴风雨之夜轰然倒塌,树上缀满压弯枝丫的青黄果子却因突如其来的天灾,断送在暴风骤雨里。第二天早上,年迈的奶奶、正值壮年的父母看着折断的枝干和裸露着的根须,眼里打转着泪水,心里充满莫名的惋惜。
多年以后,我远走他乡在外地工作,见过各式各样的柿子,大的,小的,扁的,圆的,黄色新鲜就可吃的,风干了压成柿子饼的,却从未再见小时菜园子里那棵柿子树上那般硕大的椭圆果子。想家时也会想起遥远的故乡那四棵柿子树,想起与柿子树有关的点点滴滴。流水般的岁月洗净尘世的芳华,唯有父亲的体谅、宽容和善良,在悠远的岁月里恒久不变,熠熠生辉……
回望芳菲岁月,如流水般的时光,一点点带走了记忆中无数美好的东西。这其间就有庭院外四棵柿子树的身影,它们于漫溯的时空常常走进我的梦里,在时间的洗涤中存在着或走向消亡。其实,万物都在经历着自己的宿命,于漫长时空里默默演绎着生命的绝唱。
在我于电脑键盘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,正好老家63岁的母亲给我打来电话,母亲说又是一年柿子花开,老家那棵仅存着的直径一米多的老柿子树依旧矗立在陡峭的坡地上,开满黄白色的花儿,还是如同你小时见过的模样般好看……我坚信,满树柿子花开,红彤彤的柿子,依然会点燃整个苍凉空旷的寒冬。